然而，光明總是不顧一切地走在最前方，因此謝浩俊並不知道天了解了什麽，安撫過後，謝浩俊止住了要上前的護衛和別的將領。

“傳我命令，全軍入鎮。”

屠殺……當然不是，漢可以無恥地拋棄或許已經不再屬於他們的國民，但即將成為這片土地主人的大宋無法這麽做。

不過，事實上令謝浩俊改變想法的是天。

盡管早就大概知曉小鎮出事，但謝浩俊一開始並沒打算停下來，只是在看到一個普通的民眾發出咆哮時，他還是心軟了。

一眨眼的功夫殺掉古蒙四十萬人，事到如今才來說會心軟……不要說別人，謝浩俊自己都覺得非常可笑。

只是可笑歸可笑，謝浩俊決定好的事不會改變，在他分派好任務後，有將領不由問道：“謝浩俊大人，難道我們不追擊了嗎？”

“你們暫時不用管他們……接下來交給我就好。”

雖然是和平常一樣的普通語氣，甚至還能從眉宇間看出謝浩俊有些疲憊憔悴，但眾將不約而同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長平一戰。

劍聖大人要親自動手了！

眾將有些興奮，但還是出言勸說了幾句，說的大多都是“這種事何必勞煩劍聖大人出手”雲雲的話，然而謝浩俊始終沒打算改變想法。

事到如今，他們的確擁有壓倒的優勢，但就像許多人看戲劇時疑惑的事情，為什麽高手不一開始就滅了主角，反而派小弟去送人頭讓其慢慢成長起來……謝浩俊也想極力避免這樣的事情。

更何況，就算不陰溝翻船，謝浩俊也不想對方臨死反撲導致損兵折將。

這種想法的源頭也來自於天。

生而知之是一種聽著厲害，實際用起來諸多問題的副作用，在見到天的表現之前，謝浩俊從來沒考慮過漢國民眾會如何如何……或者說考慮到了，但馬上就被其他印象更深刻的思考淹沒了。

說起來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，上一次遇到的燕雅，他萌生了去聖者之路的想法，這一次，他產生了由自己來解決一切的想法……好像，眼前這個少年有些吃虧了。

“抱歉，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……你有什麽願望，我可以補償給你。”

謝浩俊一直以為這股邪氣的主人是劉玄，沒料到見面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，這個少年顯然被類似化身一樣的邪靈附體了，而那個邪靈盡管僅是一縷殘魂，卻讓已經劍術封聖的他感到有些棘手……不難猜出這便是劉善最後的後手，但無論怎樣都好，和這個少年沒有關系。

只是高高在上的謝浩俊，沒想到對方最討厭的就是和施舍有關的行動了。

“你在說什麽？摧毀我村子的人是你嗎？”

答案當然是否定的，已經冷靜下來的天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對，哪個正在追殺敵人的部隊會有閑心再次回到被自己蹂躪過的城鎮。

但如此一來，謝浩俊剛才的話算什麽？施舍？不，那樣也許還好受一點，接受誰的施舍，天都有可能報答回去，唯獨這人，唯獨這個強大無比的人，天沒有一點辦法。

“追趕漢軍的是我們，因為我們的過失，導致他們出此下策。”

“沒人逼他們殺害自己的國民，你不需要為他們贖罪，軍隊拯救有難的民眾是理所當然的事，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！”

沒錯，比起施舍，天更加覺得這人是在憐憫他，就像平時他盯著那些在水裏掙紮的螞蟻時突然產生的心痛感覺，這種被人輕視的感覺……

“我沒有輕視你。”憑借副作用，謝浩俊輕易分析出天的想法，或者從另一方面解釋，就是像天這種年齡的孩子，最討厭被人瞧不起了，就像李藥師，“你敢單槍匹馬沖到我面前，光是這膽量就值得我正視你了……同時我也沒打算施舍你，就像你說的幫助國民，是我們應該做的事，所以說吧，我能為你做什麽？”

天難得能從一個面無表情的家夥的臉上判斷出他沒有說謊，但如果不是施舍和輕視，那種不協調的感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？

那落寞又是怎麽一回事？

不知為何，天想了解這家夥。

“事先說明，我叫謝浩俊。”沒等天開口，眼前這個有些病態且面癱的俊美少年開始了自我介紹，他面無表情地介紹自己一直以來的功績，沒有絲毫尷尬。

其實也沒什麽好尷尬的，就算只是陳述事實，謝浩俊做過的事也可謂驚天動地了，更不要說他難得地和別人一樣誇大了自己所做的事。

炫耀？沒那麽膚淺，從一開始謝浩俊就打算把這一偶然變成對天的機遇，因此他自覺地讓天明白和自己見面是多麽幸運的事。

原因？無非是他時間不多了，此時此刻，即使天要求學習他的全部本領，他也會答應，或許還能承載他未完成的夢，代替他走下去——

“那你告訴我。”天終於開口，用渴望的眼神望著謝浩俊，“我需要怎樣做才能像你那樣保持冷靜？”

謝浩俊“輕視”自己的原因？天的確很想知道，但那絕對不是放在第一位的問題。天無法容忍的是自己剛才的失去理智。

太愚蠢了，太可恥了，但林伯升早就教誨過他：“有錯誤是人之常情，關鍵是要防止再犯。”

謝浩俊沒想到天居然是這樣的請求，但他還是用自己的經驗來做出解答。

“那是因為你思考得太少，我估計你之前是道聽途說了解到大致的情況，但那並非借口，誰都會聯想，只有充足的證據才能說明一切。另外，想要找到充足的證據，就必須擁有充足的知識，沒有知識打底，即使見到了證據也會辨別不出來……”

掃了眼天的衣裳，謝浩俊沒有說下去了。

“意思是我讀書太少了？”天訕笑道。

“可以這麽了解，但能獲取知識的地方，並不局限於書本上。”

但若連書本的知識都沒有掌握，就更別提從別處汲取知識了，生活經驗僅是最表層的知識，無法看到事物的本質，將寸步難行。

“抱歉。”

謝浩俊突然道歉，但臉上依舊沒有一絲感情。

“你幹嘛？你教了我這些，我還沒道謝呢。”

謝浩俊輕搖頭，他的思緒仿佛穿過了天，穿梭到了過去的時空。

“沒能讓你們讀上書，抱歉。”

謝浩俊說話的對象並不只有天，但天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之前的古怪感覺是什麽了，也明白這個人為什麽會顯得那麽孤獨——

太“傲慢”了。

明明已經擁有世間最強的戰力，明明已經有別人所無法想象的榮耀，但他依舊追求更多，依舊對自己不滿足，依舊無法信任身邊的人，凡事都親力親為……這不是傲慢是什麽？

也許有人會說謝浩俊擁有傲慢的資本，但他本人在求救啊！

用那痛苦的聲音在求救啊！

……

謝浩俊以為自己對天產生了興趣，但他不知道的是，包括燕雅的事在內，他都在做著嘗試，希望周圍能出現奇跡。

當李藥師答應陪他一起去聖者之路時，他並不了解自己當時的情緒就是所謂的高興，但把李藥師從聖者之路送走時，他感覺到了失落，但他巧妙地用強大的實力保護了自己。奮不顧身地把一切投入到實現那人的夢想之中。

但是，這個世界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孤獨，名為謝浩俊的少年一直是一個人在戰鬥。

同時，人也是這個世界最固執的生物，當尋找不到希望，尋找不到奇跡時，人會自暴自棄，明知疲憊不堪也會一條死路走到底。

殺掉劉善的後代，把一切留給藥師，留給所有人，我就能安心離去了吧——

“餵，拿著。”

天把一件東西遞給他，他張開手掌，發現那是一個廉價的兔子發夾。

“這是謝禮，感謝你剛才對我的幫助。”

“我說了，那是理所當然的……”

“才不是理所當然！”天不知為何大吼道，“你幫了我，我報答你，就這麽簡單，和地位無關，或者說，我們之間是平等的地位！真是的，只不過是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家夥，臭屁什麽……可不允許嫌臟！我的手是沒洗，但那可是我一開始打算送給花花的禮物。”
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他從天之前的話，不難了解到那個名為花花的女孩大概已經死了，他不明白天想做什麽，這是他少有的無法想明白對方打算幹什麽，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對著一個神經病的時候，但天顯然不是……這種未知的感覺讓他有些迷茫了。

“我想說什麽？你居然還不懂？說到底你才不是什麽生而知之，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了，之前那些是吹的吧，說得那麽厲害。”

“你想說什麽？我的耐心有限，不說我就扔掉了。”他盯著天的雙眼，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著他。

用的無知者無畏的眼神，

“閉嘴，你難道還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傷害了我的自尊心了嗎？這個既是回禮也是戰書，我要報覆你的侮辱！”

天舉起拳頭，對著他。

“等著吧，終有一天我會追上你，甚至超過你，別以為什麽事都只有你能做到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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